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悦读 | 田野即生命
2014-12-14 17:26:32      来源:玄武 文学报       分享:


园子终于清出条路了。弹丸大的小园,敝帚自珍而已,只能精耕细作。


  春暮时我向朋友吹牛,说这棵藤月季天路到秋天可以爬多半面栅栏。它可能听见了,又知我爱颜面,只好拼命长。它骨头太硬了,在大风中十根笋条仍然挺直向上。这不,快一层楼高了。


  这棵我从母株高压繁殖下来的蓝雪花,昨天下午险些像朋友杨二的红薯苗一样挂掉,严重缺水蔫了。一夜补水,喷施,终于救活了。


  雨水好脏,一场雨过去,池水就变色。清理了水池,养一年的鱼被雨水弄死了(忙,未及换水)。索性买了五条鲫鱼放入。一直买活鱼吃的,但据说活鱼危害更甚,运输过程中加入药品刺激它成活,对人害处大。我想这鲫鱼养一养排排毒再吃。家有小儿,要多注意。我不会杀鱼,不是伪戒杀,而是的确不敢看鱼受死。和卖鱼的说好了,届时我带去他处理。


  我很少去超市,去商场。基本不购名牌,只购打折骆驼和吉普,因为结实舒适。我对城市文明的诸多消遣没兴趣,偶尔随众而已。我可能有意无意地,在实践一种半自然状态的生活。我热爱自然生命力。或许有一天,我会写下关于这种生活的书。


  我渴望过一种有尊严的生活,尽可能地获取自由,为此尽量舍弃,减负。我的确也舍弃了不少。目前状态,貌似附加了一些东西,包括体力劳动,但基本是我愿意和不肯丢掉的。养一条狗的享受,于我远胜过在单位生活为争小利、人事上钩心斗角的生命虚耗。


  我很少愿意求人,尽量自给自足。赚钱的事,维持生活即可,没有过刻意。家人都说我懒惰。但女儿貌似支持我。


  当晚回七百公里外的老家。次日晨起,漫步到田野。秋草高而茂。晨露很快打湿了鞋子。玉米缨子,幼年时常拽来粘作胡子。哎,现在胡子太多了,或者可蓄须充大爷。
  有一长道黑,横亘在秋天的田野里、高大玉米林里,突兀和不祥。它们应该是焚烧过的麦秸。呈入眼中的意象如此,但它是极好的钾肥,对作物有益。


  我通过园艺,略知植物和土地的皮毛。但我现在只是在田野的边缘。


  生命有限。我决意放弃更多的事物。比如放弃人事的虚与委蛇和对浮名的追求,把精力集中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上。养生当然有益,但生命的价值不是让自己活得更长,想命长不如去做植物。


  要进入田野,持续而深入地进入田野。但我才不写什么农村调查之类。田野即生命,是应沉淀、流入血液中的东西。我之所见,多少人、多少写作者丧失了这些伟大而重要的东西,托言自己没办法、做不到。有什么做不到的?

 

  唉,我之所知,即便住在县城的写作者,也疏离了这些事物。即便住在乡村的农人。


  在无数个昼夜我陷入思念,找寻内心真心热爱的事物。这时候我发现,我在时间中所历的几十年,远不及童年生活那般丰富、鲜活、栩栩如生。欢欣曾那般透亮,悲伤曾那般清澈和玲珑。童年就像神话中的息壤,是最原初的小块土地,在时间之洪水中不被湮没,相反,它生发一切,无限壮大。人生所有的光,在这里都能找到源头;人生再远的路,都从这里出发。童年,也就是伊甸园,这正是上帝之园的象征意义之一,而我更愿意称之为息壤。


  我一点一点回忆从前的时光,记下来,以致能望到光的尽头,到自己极为幼小、勉强和模糊能记得的事物,又或者那只是事物的幻影。


  然后,我看到植物和花朵。


  很多年来,我在时间中茫然无助、身不由己,我竟然忘记了儿时就最为喜爱的事物。现在我找到它了。我想,若非自己突然停下思考,那么有可能,我一生会就此与生命中最深的悸动错过。


  我其实想说,对植物的关注,多少改变了我对生命、对生活、对写作的理解。大地不可测知的生命力会延伸到人的身上;冷漠而又生机勃勃的自然精神,会对人的精神有神奇疗效。经常我恍然觉得,就像灵魂附体一般,动植物野性的生命力、大地生生不息的生殖力也时而会窜到人的身上。


  在对植物的热爱和培育过程中,我获取一种新的世界观,坦然,自然,真实,真诚。这也成为我的一种新的写作态度。对植物的热爱也成为一种哲学。他让我对人对事对整个人生,对我所从事的文学,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。或者也可以说,我从植物开始、向植物和大地学习,努力对自己的生命和写作进行自我治疗和拯救。